暂别西风

圈子凉飕飕，抱紧自己

但是水仙是真的好嗑

第一章

 

北方的九月，寒风瑟瑟，枯叶打着卷从树梢飘落下来，堆积在路上，就像铺了条毯子。

 

寻常人家定早换上了冬衣，把自己裹得严实，生怕被寒气占了空子。习武之人却是不惧的，哪怕是顶着寒风也当出门访友，游乐尽兴。

 

道是：酒盏酌来须满满，花枝看即落纷纷。※

 

忘川谷一战后，无垢山庄内“宾客”比往日更是络绎不绝，一个个的先是互相吹捧，又遮遮掩掩地道自己难处，最后又装出一副可怜相，只会“盟主这，盟主那”的叫唤。待答应下来，那群“大侠”的脊梁骨就又挺直了，正义凌然地大谈武林盟的细碎琐事。这两幅面孔，实在让人生厌。

 

于是连城璧只好将无垢山庄一切事务交给冰冰，借着巡庄的由头轻装简行，前往太原，省的一念之差，庄内的那些个大人物就意外身死了。

 

历经生死之后，连城璧的脾气比前阵子好了不少，可以说是沉稳，也可以说是琢磨不透。有时候他还会把以前的回忆拿出来翻翻，想想当初两相为难之时本可以怎么走出第三条路，会如何影响到现在，但终归也就想想，顺便嘲讽一下当初傻子一样的自己。

 

除了第一天巡庄处理了几个浑水摸鱼的废物，连城璧就一直呆在酒楼里，每次都只点一壶酒，占着最好的位置，独酌一天。

 

直到有一天，连城璧来到酒楼，他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一个人。

 

小二很慌张地想解释什么，看上去的确是不知情。连城璧便懒得再理，挥退了他，走上前去。

 

他来这儿喝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，当初由于归期不定便顺手包下了酒楼一角，足足付了一个月的酒钱，可以说是楼里的贵客了。现在那个位置却被一个籍籍无名之徒抢占了去，他倒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有如此胆量。

 

感觉到面前来了人，那人抬起头，手已经摸到黑刀的刀鞘。连城璧面色不显，心里却是一惊，那人竟长着一张和他相似的脸。

 

怀疑在一瞬间形成。连城璧改了主意，周身气势一敛，温柔地笑道：“这原是我的位置。”

 

这人的装束很特别，鬓边的碎发编成一缕一缕的，眼眶微红，脸色苍白，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衣，配着对男人来说的过于鲜艳的红色内衬。他的手边是一柄用黑布缠着的刀，看起来极为平庸。面前是碗简单的阳春面，可能是吃的时间太久，面已经坨了，但他依旧一根一根地吃着面，看那样子就像在吃最后一顿。

 

“我来时，此处并没有人。”沉默片刻，那人似乎确认连城璧并没有威胁，又低头吃面。

 

“或许是我们的样貌有些过于相似了。于此相逢倒是缘分，不如交个朋友，我叫连城璧。”

 

“傅红雪。”

 

“介意我坐在这里吗？”连城璧唤来小二，要了一壶茶。

 

“你意已决，我介不介意，重要吗？”

 

连城璧哑然失笑，这么说话的，不是刚入江湖的愣头青，就是自恃武功甚高的狂傲之人，真不知这傅红雪是前者还是后者。

 

两人没再说话。

 

傅红雪吃完便离开了。黑衣的少年身形消瘦，周身的气质却莫名有些沧桑。虽一瘸一拐，脊背却是笔直得像他手中的刀。

 

很有趣的一个人。

 

连城璧独欣赏了一会儿，也难得早早回到了庄子上。

 

 

“皮衣”、“黑刀”、“坡脚”，傅红雪那一身漠北来的行头实在有些太过好找了，不过一天时间，连城璧桌边就多了一沓资料。如果排除假扮的可能性，这十来张纸便是傅红雪的前半生。

 

“马空群倒是脸大，竟说得出什么统一中原武林，真当中原没人了？”连城璧笑道，眼中寒意一闪而过。

 

三年前的中原的确千疮百孔，大大小小的门派被他处理了一半，但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，怎样也轮不到区区万马堂、斑衣教与中原武林天下三分。只能说马空群这老匹夫大半辈子活在边城，人老了、见识短了、不中用了。

 

“你先下去吧。”连城璧挥退暗探。

 

再看傅红雪，活在仇恨里二十年，即将大仇得报之时被所谓的兄弟当众说出身世，也不知道是不是傻，竟然觉得自己亏欠了别人，又要与仇人女儿成亲，最后女人死了，亲人死了，兄弟快活去了，只留这个傻子在沙漠里。

 

连城璧几乎要看笑了，怎么会有这样的傻子，记吃不记打的，也不知道该说是纯真还是蠢。

 

有趣，实在有趣。比那些个“君子”有趣多了。

 

他想起傅红雪那一抬眼清可见底的眼神，心里忽然有了一个计划。

 

 

 

※白居易《花下自劝酒》